朱长青和霍泗邈跟着使者,进入了御所,门后的武士早就撤到看不见的地方了,但是来不及拆除的架子和满地杂乱的脚印,依旧让霍泗邈眉头微皱,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刀柄。
朱长青察觉到了霍泗邈的异常,放慢了脚步,用手轻轻拍了拍霍泗邈的手臂,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旋即快步跟上使者。霍泗邈微微放松,也跟了上去。三人来到中殿外的偏殿,一群侍女迎了上来,帮朱长青脱去长靴,掸去衣裤上的浮灰,用湿布仔细清理了朱长青的手脸,检查完备后便引着朱长青来到中殿。原本按照规定霍泗邈这种武士是不能进入中殿的,但是霍泗邈本来就不懂日本的规矩,他直接跟了上来,又无人敢拦,朱长青也故意不阻止,就这样穿着甲胄,手持大刀的霍泗邈跟着朱长青一起出现在了众位大人的面前。
不少在应仁之乱中被利刃吓傻了的大臣,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好在内大臣二条尚基比较沉稳,冷哼一声,稳定了局面。二条尚基起身,走向朱长青,“王子一路辛苦,王子有意面见天皇陛下,若是预先派遣使者,带上天朝上国国书,提前知会我等,我等也不会如此失仪,定会在京郊百里之外恭迎王子殿下。”
朱长青看了一眼二条尚基,也不回话,径直走到客位坐下,霍泗邈也手扶刀柄,杀气四溢的侍立在朱长青身后,惹得一旁的右大臣远离了客位几分。二条尚基尴尬的坐回自己的主位,群臣相互对视,气氛一时尴尬异常。
朱长青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小酌了一口,然后重重放下,啪的一声,吓得群臣纷纷看向朱长青。朱长青随即笑了笑,“各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虽是永康王长子,但更是光明天皇的后人,算起来天皇陛下还是我的侄子,当然作为臣子如此说是大不敬,所以最好各位还是把我当作平氏后人白鸟长盛为好。”中殿的气氛一时间微妙了起来,各位大人思考着朱长青此番说辞的内在含义,一时间竟无人开口应答。
朱长青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轻轻的放下,拿起筷箸击打着杯沿,唱道:“月卿云客之身,生颈斩于他乡之云,槐门棘路之人,红泪落于征路之月。”这是后鸟羽天皇《无常讲式》中的一段,朱长青来之前特地找的一段和歌。在京都的这群公卿们,即使生活已经捉襟见肘,却依然还是要附庸风雅,这种和歌正符合他们的口味。大意是公卿、殿上人在远离京都的他乡被斩,大臣、公卿在旅途的月夜洒下血泪,惹得在场公卿无不垂泪。
朱长青见效果达到,也不废话,轻敲桌沿大声说道:“诸位!”朱长青离开座位,走到大厅正中正坐看向众臣,“在下本是闲散之人,唯爱读书诵经,然眼见公卿被那卑鄙之人屠戮,皇室被那粗蛮之人羞辱,余痛心疾首,故而出世。在下虽是庶出,但血脉里流淌的也是皇室之血,诸位公卿世代为我日本殚精竭虑,为天下臣民呕心沥血,难道就能因为一些小小的挫折便任由宵小如此霍乱天下吗?天地不可颠倒,贵贱不可乱序,我此来就是为了正这天地秩序,维系我天皇之万世一系。”
说到痛心疾首的部分,朱长青还用长袖掩住半张脸,抽泣了几下,最后的高潮部分则义正言辞,还猛力的捶打了下地板,气氛烘托得非常到位。但是可惜他面对的都是一群老到成精的家伙,但凡这些家伙再年轻点,说不得直接就要提着武器,跟着朱长青出去澄清寰宇了。
当然朱长青也没指望靠嘴炮拉拢这些虫豸,既然是虫豸,利益自然是最好的拉拢方法。朱长青顿了顿,平复了下情绪。“当然,某深知这条道路的艰辛,故而想恳请各位大人帮在下一点小忙。”
朱长青从怀里取出一份礼单,展开放在地上,二条尚基走了过来,坐在朱长青左侧下手,拿起礼单,看了第一眼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抬眼看了一下好奇的众臣,又看了一眼朱长青,朱长青点了点头,二条尚基才缓缓的念出礼单条目:“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铜钱十万贯,丝绸百匹,白布三百匹,珍奇玩物三千件,大米十万石。”每说一句,台下的群臣就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即使在应仁之乱发生之前,这种程度的敬献都不可能出现,更别提现在。在皇室和贵族们的田产被霸占之后,他们的生活境遇每况愈下,只要幕府不给钱,他们连像样的庆典都举办不起来,日常用度都是全靠各地豪族接济。如此多的敬献,说句不好听的,除了要天皇的位置和御所不能答应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朱长青看着下面有些热烈的大臣们,嘴角微翘,自己可是拿出了大明之行十分之一的收入下饵,相信没有谁能顶住这样的诱惑。待得礼单念完,朱长青拍了下手,“这些只是我敬献给天皇陛下的礼物,我的要求很简单,希望天皇陛下能给与在下一份国书,一份日本国与朝鲜国国家级贸易的国书和在志摩修建港口要塞的权力。”朱长青环视了一眼诸位大臣,举起礼单,“事成之后,我会奉上与这份礼单相同的礼物送给在座的诸位,以示感谢。”
瞬间整个中殿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包括二条尚基。所有人都没想到朱长青送出如此丰厚的大礼,居然只是为了如此小事,本来众人还在猜测朱长青是否会利用自己的血脉,求个亲王头衔,好获得继承天皇之位的权力。没想到他只想要一个通商国书和一小块志摩国的土地,他居然连整个志摩国都没敢要,众位大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朱长青倒是觉得无所谓,所谓的天皇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自己要干的事情可是真正统一日本全境,这种周王朝式的天皇制度不过是自己的绊脚石罢了,总有一天要搬掉的。至于志摩国全境,就算天皇下诏赐给了自己,北田家就一定会乖乖让给自己吗?既然如此还不如要个小块地方先落脚,只要自己能在志摩站稳脚跟,那么朝廷和北田家的想法就没那么重要了。发育好了一波平推,整个近畿就都是自己的了。到时候把天皇和将军控制起来,来个挟天子以治不臣,想打谁就打谁,不比现在强占整个志摩引起近畿大名警觉好得多嘛。
二条尚基最先恢复常态,轻轻咳嗽了几下,止住了群臣的骚乱。“王子殿下如此为国为民,真乃我等的榜样,王子请先入座用膳,我等今夜就面见天皇陛下,传达王子殿下的意思。明日,最迟三日,天皇陛下必定会宴请王子殿下,请王子殿下耐心等待。”朱长青点了点头,起身入座,二条尚基示意舞女乐师入场,宴会的氛围瞬间高涨起来。朱长青频频虚抬酒杯,跟远处的大臣们交杯示意,虽然物资匮乏,但贵族们糜烂的生活却依然如旧,一时间朱长青都分不清这群家伙到底是穷还是富。
宴会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宾主尽欢而散,至少主人是这样认为的。朱长青好不容易从应酬中脱身,半点也不敢停留的溜出御所,回到了津田商会的营地。营地中为朱长青准备的帐篷内早就支起了火锅,朱长青拉着霍泗邈围在火锅前吃着涮肉。“霍将军别客气,你站了这么些时候定然是又累又饿,来趁热吃。”霍泗邈也不客气,搬了个小板凳就坐下来开吃了。
“霍将军,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机会问你。”朱长青吃饱后,倒了一杯茶悠闲的靠在床上。
“长青大人请说。”霍泗邈倒是没有那么失礼,笔直的坐在火堆旁不动如山。
“就是一群不会说大明语的人,也不懂大明那种生活的野人,你如何训练他们遵守军令呢?”朱长青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最好不要杀太多,不然他们可能会哗变。”
“这个简单,拿棍子抽就行了,人跟动物差不多,语言如果不理解的话,让他们肉体记住也是一样的,只要动作不符合规定,或者执行命令慢了,就拿棍子抽一下,多打几次士兵就能训练好了,当然个别不愿意听从命令的刺头,还是要当众正法,以儆效尤。”霍泗邈有些不在意的说道。
朱长青皱了皱眉头,“有没有什么更加温和的法子,不伤害身体的法子。”
霍泗邈有些疑惑,思索片刻后说道:“在战场上士卒很容易因为害怕,兴奋等情绪变得大脑空白。这时候任何一点细微的事件,都会引起全面溃败,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令行禁止刻入士卒的脑中,让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不敢逃跑。要达到这一点,就需要让士卒记住军纪的神圣性和督战队的残酷手段。当士卒不会因为小事溃逃之后,日常训练士卒就是为了让其形成身体记忆,在因为情绪丧失思考能力之后,可以通过罗鼓声,叫喊声,号角声下意识的执行战术动作,这样起码在其失去价值之前能杀伤部分敌军。活过几次战斗的士卒就算是合格的士兵了,这时候再教会他们辨别旗帜,学会阵型才会事半功倍。所以无论是杀人还是鞭策,都是训练新兵的必要手段,无可替代。”
朱长青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不想用这种旧军阀的手段来培养军队,不过朱长青也明白,在这个时代,想让军队做到革命队伍的先进性,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朱长青只能暗暗发誓,自己获得志摩国地盘之后,一定要组建学校,从小培养进步青年,让年轻的一代来改变这个时代。